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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捣寒衣 中】 (第2/2页)
不着痕迹地瞥向柳家娘子身上那件泛白袄裙,自对方取下帷帽后,能够清晰看见襟上缝缀的细密补丁,心中揣测更加笃定几分。可碍于甚少与外人交际,脸皮薄,不好意思追问,只一面递茶,一面介绍道:“柳jiejie、王jiejie,这是蜀中的蒙顶茶,还有新制的栗子糕,尝尝看。” 闻言,柳绿烟亦是一怔,自十四岁嫁去周家,十六岁丧夫,青春守寡,至今已有一十七载,旁人习惯唤她为周娘子亦或周寡妇,就连朝廷编户保甲,写在名册上的也是周柳氏三字——她已许久未曾听人直白地称呼自己姓氏,如今乍一入耳,仿佛回到烂漫少年时。 “有劳了,有劳了。”她嚅嚅谢道,面颊飞来些许淡绯。 糕点用模具压出石榴形状,表皮分作粉白二色,内里包裹栗黄松子,咀嚼起来油润松软,并不甜腻,王清浅尝两口,忙夸道:“真是好味道,meimei亲手做的?” “是我丈夫做的,我不擅长厨艺。” “这可当真好福气——我家的死鬼从来不愿沾那油烟,连切根葱都嫌麻烦!”她挑一挑眉,愈发坚定了祝相公是位上门女婿的想法,男人嘛,除了当厨子伙夫的,倒没几个乐于围着灶台打转。话说回来,即便是个厨子,进了家门,一样需要老婆做饭的。 吃过茶点,几人商量裁剪样式,苏柔领着她们来到暖阁,方便褪下外衫,测量身段高矮。 软榻靠窗处放了张乌木小案,案上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针线笸箩,里面搁着一双初具雏形的厚棉手套,旁侧摊开一本书籍,已经翻阅过半。 王清见状,新奇道:“苏meimei还会读书呢。” “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真好,真好……能读书识字是好事,有了才学傍身,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些。不像我们,连看个账本都勉强。”王清慨叹一声,言词之间难掩遗憾,好在她的性情爽直,没有拘泥于这份惆怅太久,转瞬挂上笑颜,指着那双手套,又问道:“这是meimei缝的?” “嗯,准备送给我丈夫的。” 说至祝晚棠,苏柔语气犹为轻和,眼波脉脉笑意深。 “还是对恩爱的小夫妻呀。”王清擅于察言观色,不禁凑趣道,“不过meimei一个人cao持家事,少不得要劳累了。瞧你这气色,平日可有服药看病啊?” 聊天最忌交浅言深,何况涉及私隐,苏柔只好搪塞过去:“这是自小就有的痼疾,大夫说,只需静养就好。而且家中事务,一向是由晚棠打理,我费不上什么心力的。” 闲叙几句的功夫,柳绿烟已经拿过钞尺和粉线袋,在素绢上面来回比划,动作相当麻利干净,很快弹出了数道直线,定下基本样式。 “这个长度可好?”她向苏柔发出征询。 “正好。” “那我带回去裁出来,明天再送来给……给娘子过目。”她到底是个内敛腼腆的性子,不好意思直接将jiejiemeimei挂在嘴边,仍旧称呼娘子。 熟料此话一出,王清反倒着急起来,今晨之所以特意拜访,就是为了展示手艺,她好从中牵线搭桥,帮着柳绿烟把生意敲定下来。 哪知傻妹子是个实心肠,还想带回家慢慢缝制,这可怎生是好? 不待出言劝阻,就听苏柔曼声说道:“且慢。” 两人一齐回头,只见这位主人家轻敛裙摆,转身去了二楼,片刻以后姗姗归来,拉过柳绿烟双手,笑道:“我还想替我的丈夫制件大氅,只是独自一人,难免力有不逮,倘若柳jiejie愿意帮忙,meimei自当感激不尽。” 与此同时,她将一份软缎荷包塞进柳绿烟手中,全当这次委托的报酬。 “这是一点子心意,万望jiejie勿要嫌弃。” 通过先前交流,她已隐约猜出二人来意,正愁独自赶工进度太慢,眼下有人帮忙出力,自是乐见其成,至于银钱开销,倒是小事。 “啊,这太多……” 荷包入手,分量略沉,显然超乎预期,柳绿烟正要摇头推拒,却被王清抢先一步接过话头:“应当的、应当的!都是邻里街坊,哪有不愿帮忙的,苏meimei以后有什么针线上的难处,尽管来找我家妹子,她这一手女红,放眼整个松月镇,再没人能比得上了!” 虽然有些夸张意味,不过态度十分恳切,双方一拍即合,三言两语迅速约好每日登门时间,以及所需织补的衣物数量。 如此一来,不仅了却一桩心事,苏柔更得了清闲,气氛愈加放松安适,她便又重新斟了两盏新茶过来,几人一面漫聊叙话,一面穿针捻线,及至隅中,这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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