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孤雏」 (第1/4页)
16 朱朝阳翻开今年的资助人名单,发现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今年不必再到处打杂,只管待在小礼堂角落盱衡大局,确保演讲会上不出任何差错。新来的干事过来打听要准备什么饮品来待客,朱朝阳盯着纸上的名字沉吟,说矿泉水太寒酸,但客人们上了年纪也不爱喝饮料,不如去买几两茶叶。 最终是他亲自去市中心买了点陈皮白茶回来,学生会的预算当然不足以支撑,还要朱朝阳自掏腰包。等赶回来时客人都已经入座,他泡好茶,把壶提给旁边的新生干事,顺口嘱咐一句倒茶时专心点,可别溢出来了。 今年新来的部员是女生,做事稳重细致,很叫人放心。校长正在台上致辞,朱朝阳抱臂立在幕布后,看那女孩给客人们一个个倒了茶。高启强点头与她致谢,漫不经心执起茶杯,低头吹散水汽时明显怔忪,鼻尖凑到杯沿轻嗅,接着抬起头来,目光四扫。 朱朝阳没等他发现自己,退后两步,身影没入后台。 演讲会举办得顺风顺水,一如这学期以来的每个活动。结束后朱朝阳指挥干事们打扫卫生,其他部门的干部过来攀谈,商量下周组织竞赛的事情。他心不在焉听着,不时嗯啊几声应话,余光里校长擦着汗急匆匆过来,朱朝阳立刻有了预感。 “朱朝阳,高老板找你。”胖男人指头一伸,尽头是小礼堂对面的足球场:“赶紧的,别让客人久等了。” 陈皮茶终究帮上了忙。朱朝阳走到足球场的跑道边,遥遥望见高启强身披暮色坐在观众席上,手里握着保温杯,正在看底下的学生踢球。自打那次羞辱性的床事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朱朝阳踌躇片刻,掌心攥汗,一步步朝男人走过去。 那个上午他给昏睡中的年长者擦过身子,又花时间善后床上狼藉,最后坐在床畔,拿高启强的手机给唐小虎打电话。虽然语焉不详,省略诸多细节,但让唐小虎听懂了老板身体不舒服,需要他立刻来接。 他做完这一切,又侧头凝望躺在被窝里昏睡的人。观察许久,突然凑到对方耳畔,轻声呢喃:“高叔叔,我妈还有四个小时就到家了。” 话音甫毕,见男人睫毛打抖,眼皮下面一阵微动。朱朝阳知道自己猜对,高叔叔确实已经醒了,于是从善如流地出门。从京海过赶过来两个半小时已经足够,他消磨满三个钟头,回到小区时见高启强的车果然已经不在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他久违地见高启强身着便装坐在校园里,如同时光倒流回初见那年的春末。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朱朝阳坐到大人身边的位置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半天才挤出一句:“您……身体还好吗?” 高启强徐徐拧开保温杯,并不看他,只是嗤笑道:“你还有脸问呢。” 做长辈的这样冷嘲热讽,语调里倒没太多恼火,仿佛已经消气了。高启强啜完几口茶,也没听见小孩儿接话,知道他心虚,又补一句:“我都快五十的人了,阳阳。以后可经不起你再这么折腾。” 朱朝阳一愣,疑心自己听错,把大人的话翻来覆去放在脑中咀嚼,确定高启强刚才真的说了“以后”,赶忙嗯一声,以示乖巧。 霞光消退,日色逐渐模糊。高处风冷,高启强没再说话,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身侧,腾出手将外套的拉链扯高了。“回车上去吧?一会儿要更冷的。”朱朝阳提议,这是重逢以来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引来年长者眼神责备地望他。 朱朝阳不明所以,只担心高叔叔这样会感冒,干脆去解风衣纽扣,打算脱下来披在人身上。衣服褪到一半,动作又被高叔叔一个眼神瞪得停下。审视的目光持续多时,高启强轻喟一声,伸出手去捉他的风衣的领子。 “朱朝阳,你脾气还挺大。”他把朱朝阳的外套拽回原处,让小孩儿自己好好穿着衣服:“我不亲自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京海了?” 他逃离太久,果然引得大人来兴师问罪。朱朝阳并不诧异,心里早有计较,只觉得说出口更轻松些。 “我没有,我只是怕您还不想见我。”少年老实答话,懒得把纽扣再系回去,双手拢着衣襟随意裹了裹,也裹住胸腔里悸颤的心脏。“但我会回去的。毕竟,您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