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_【苍雁】五岛晚报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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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雁】五岛晚报 (第3/6页)

遇上大雾,耽搁了半日。金池打开内间大门,将要布置外头的哀堂,却见门口恰恰站定一个人,正是苍狼。

    她且惊且喜,连忙领了人进来,苍狼虽面容有些许憔悴,像是被江风吹得木了,做不出什么表情来,仍是撑着礼貌对她微笑。金池见了他的模样,又瞧他如今身形已高出自己近一尺,一颗心都拧着酸,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拍了拍他,同他大致说了今日安排。苍狼仔细听着,一一记下答是,也不过半刻,便回房了。他将自己泼在床上,神和魂都散在不均匀的褶皱里。外头又下起雨来,他回返的时候其实已有一些水渍落下,但又不如何凝练,只如絮柳烟儿,一擦便过。然而隔了窗,却在此时分明起来。他只把一双眼放在顶灯上,自觉已很是乏累,又不知如何打发这困倦,于是从左向右,又自右往左将饰着的珠串数了又数,玻璃落在暗里,纵使是剔透,也仿佛蒙着一层尘灰。他躺在自小长大的家中,片瓦变迁都熟稔于心,然而那点难以捉摸的陌生仿佛心上过敏,倏然就入了白驹所钻的隙。他闭上眼,尤有一种居高临渊的晕眩。

    苍狼囫囵休困了一个钟,听到有人悄悄推开门的声。他本以为是金池来喊他了,正要起,却被人按住了肩,又倒回去,袖间的药材清苦因此溢得后知后觉。苍狼尚未睁开眼,已认出那股骨子里浸来的味,他抓住那只手,如伶仃一只幼兽以脸颊紧紧偎着,那只手枯瘦且生寒,仿佛冰结出来的,冷雨一般化进他鬓发里。苍狼颤抖着攥紧他后心的云缎,布料沾了手心的汗,湿腻得无处着力,怎样都握不住。他将呜咽埋没在肋骨中间,竞日孤鸣的安抚在雨声中模糊地由高处来临,“都会过去的。”他的声音像云里一道雷,贴着耳廓,杳杳滚落到低处。

    一个人,一辈子,唯生和死都只有一次,悬在头上,活着就要如芒在背。颢穹的葬礼办得很好,市长亲来致辞。人群里撑起乌黑的雨伞,伞缘罩住下头各异的神容面貌,像菌类将平地铺满,从腐败中生出,既是孕体,也是造物。苍狼站在人群的最前,捧着黑白的照片,相框实木造的,又重又硬,横平竖直地硌在手里。他的一张脸在天光下面苍白得仿佛石膏雕塑,雨沿着骨架流淌,在膏泥上冲刷出虫蛀般的河道。理应没有谁真的为谁伤感。

    他抬起头来,雨落到帆布上,扑扑闷响。太不期然,他赤裸地与另一张敞露在雨中的脸贸然地对视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上官鸿信。

    丧宴定在太华楼,一个死人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竞日孤鸣开宴前替他说一些感谢的话,算是尽了场面和礼数,人群便各自散开,人声喧哗、觥筹交错起来,也同世上其他任一铺宴席没有什么区别。他站在门口迎来送往,接受每一个人的致哀,雨还在下,水汽将笑持续地粘在脸上,起先竞日孤鸣陪着,后来似是经了风寒,人咳嗽得厉害,苍狼便遣人将他送回,只剩了他自己一个。

    上官鸿信来得最晚,天已经黑得透了,那时是雨最大的时候,他从汽车里钻出来,推门便走,帽檐紧紧压着眉头,只得旁人眼里一个积重难返的轮廓,副官举着伞也追不及他。他身量高,往前五六步便迈进檐下,身上裹着的大氅断珠似的往下淌水,一会儿就在脚边积了一滩水渍。竞日留了一个心腹在苍狼身边,见了人来,悄悄在耳旁提点他:“这是北边来的,雁帅。”

    灯笼等距地挂在檐下,不会比他们之间更远。两人遥遥对着,火光从蒙着红布的竹竿外头流出来,给两张脸上都均匀地铺上悒郁的酡红。上官鸿信将帽檐扶上了眉心,底下一对错金似的眼珠露出来,像夜里两轮生月高悬。那一刻苍狼感到一闪而过的冷和惧,随后涌上让人心惊的怜悯,他瞧着上官鸿信,不知道什么,想起来的却是那天夜里,渡轮行在风口浪尖上,将他与史精忠二人共同推向命里注定颠簸的端倪,因着对什么东西一力承担,这样深重、隐秘的,冰壳儿般锵脆的疲倦。

    后头几天,门房清点白礼,收归入库,苍狼因着遗产过继的手续抽不了身回法国,却也闲不下在家里,便应了一份编辑的工作,人平日就在米花街办公。那天他下班回家,恰好竞日孤鸣和金池都在。竞日知他喜好,对他择业取向并不过多干涉,只随口问了他些工作上的事情,闲聊不久,金池就喊他们用饭。三个人坐一张八方桌总是会觉着空旷,话说出来,仿佛要飘上一飘才能落进另一副碗筷里。苍狼心里挂着没审完的稿,吃也吃得心不在焉,只偶然抬头搛菜。他与竞日交谈几句,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回味了片刻,才反应是祖叔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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