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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柳/活动作品备份】蚕马 下 (第3/3页)
白日里发生了什么,只需要一晚上,就可以将痕迹全部隐去。因此,我害怕冬天,害怕下雪,即使我向长生天祈祷第二日我的脚印仍然可以深刻,风雪无情,扔会擦去一切痕迹。我常常在雪夜独坐到天明,虽然有时很难分清楚昼夜,但我也会虔诚的期盼来之不易的好天气。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在天上洒下的雪粒上,天地间忽的亮起来了,只有在那一刻,我才会感到雪是清澈之物,或者说,不似往日之残暴,也能在天地间弹奏出悲戚优美的弦音。我跪在云雾间的这一缕阳光之下,虔诚的向长生天祈求,请把这样的雪降在我父亲那里,请不要让他承受暴风雪的残暴打击。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我对那个甚至没有看清脸的男人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我想,从他在我拎着他儿子的长枪,自暴自弃的走向他身边喊出那一声爹时,就已经疯狂的迷恋上他。其实我们的年龄差不了多少,但我仍对那个孩子心怀愧疚,我希望我可以补充他的位置,但更多的人是对他的痴迷。我记不清他的长相了,只记得那天,我逃出宫门,他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那杆枪上的红缨,眼中藏着一丝侥幸,但将目光挪向我时,那一丝侥幸的光忽然熄灭,是绝望,是那日皇帝杀我,将刀头顶时,露出的绝望。这极致的绝望,像是一潭死水,上面密密麻麻飘着死鱼,有风吹过,便晃动着,但绝不要希望其中哪一条鱼在突然吐出一个泡来。我过于思念他,我常常趴在马背上,幻想着自己成为一只不停吐丝,诉说着思念的春蚕。我抚摸着他短硬的鬃毛。“白马,你还记得他吗?白马,我很想他。白马,你要是能将他带回来,我就把我自己嫁给你。” 忽然白马两蹄抬起,长长嘶叫,宛若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震耳欲聋,将我的痴梦惊醒。我来不及去拉扯它,或者说我根本拉不住,天空中仍飘着雪花,但是每一粒都被阳光照亮,前方一路光明,白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平芜之上。神奇的是从今往后每一次落雪都再也掩不去白马的脚印,直到我看着父亲骑着白马归来。我与他相顾无言,只是想见他一面。他说他现在成了逃兵,我说没有关系,你可以躲在苍茫的草原。在夜里,我猛然惊醒,发现白马跪在床边。我心虚了,开始害怕,但看见眼泪从马儿的眼眶里掉下,我决定履行诺言。 “父亲。”第二日,我跪在那个男人脚下,我发现我竟然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脸。我多么希望他此时说出,我们之间不必再演,我知道你杀了我的儿子,如今还能舔着脸坐在互相的对面,无非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好聚好散。但是他没有,他就那样坐着,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他眼里盛着满满的悲伤。他总是这样,以往让我迷恋,但装的时间久了,却让人有一种无端的厌烦。我说父亲,孩儿将要成婚了,要有父母之命,媒朔之言。 “和谁?”“和白马。”他拍案而起,抽出腰中佩剑。在刺向马儿腹部的之前,他轻轻说了一句,都是你自找的。白马应声倒地,而那人将还带着他那令人厌恶的体温的佩剑扔给我,“剥了这畜牲的皮,我替你做一件坎肩。”原来你是要我做戏做到底,这样来偿你儿子那一条命,那我就用死来还。我拿其他的佩剑向我的腹部捅去,却被一脚踹翻,他仍重复着,剥了这畜牲的皮,我替你做一件坎肩。 我恨你,我开始恨你了。我痛哭着,用剑划开白马的皮和rou,在他那散发着死气的目光下剥出了一张完整的马匹。我一遍遍同他说,我恨你,我开始恨你了,他全当没听见。都是你自找的。在我将那把沾了血的佩剑重新扔给他时,他依旧这样说。 已经立春,但天气依旧寒冷,马皮不一会儿就冻硬,在风中发出咯咯的声响。他转身走了,而我仍想着他究竟何时才能回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无力的嘶吼着,把硬邦邦的马皮挂在墙上,想要将白马的身体下葬,却撅不动厚厚的冻土。春夜,一声雷动,风雨交加,我又被抛弃,又是恐怖,又是凄凉。我想念白马温热的吐息,想念他扎手的短硬鬃毛,我在雷雨的夜晚哭泣。别怕,别怕。我似乎听见马皮在说话,凑近过去,发现它正在细微的颤抖。马皮中发出沉重的语声,刹那间,一道闪电出现在我的眼前,闪的我头晕目眩。我看见白马驰骋在广阔的平原,马皮将我紧紧裹住,风雨收住,天上云雾拨开,露出一轮皓月。我感觉我变成了一只茧。透过半透明的马皮,我仿佛看得见天空中星星在闪,我眷恋这温暖,但周身被紧紧束缚,挤压,收的越来越紧,我只能向前。忽然面前出现光亮,我以为我即将破茧,可当我钻出马皮,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会飞的翅膀,只感觉喉咙里一阵干呕,吐出带血丝线。我想停止这一切,可我的肚子里好像装满了丝,原来是爱错人时所积攒下半腹苦痛的思念。我变成了一只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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