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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意不去,老刘却强颜欢笑地拿话堵他:“这干爹干爷爷哪儿能白叫,他们尽尽孝你也管,你说话费劲,可不许跟我争。”秦敬那头的精神倒不算太坏,只是日常照顾的活儿不准任何人插手,跟老母鸡护食一样,谁抢就啄谁。实则也没人敢跟他争──大夥儿都看出来了,他这就是撑著一股劲儿,老刘一头看他把沈凉生照顾得周周道道的,一头却又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哪日秦敬这劲儿一松了,便整个人都垮下来。沈凉生的病情确和大夫说的一样──这类型的癌症早期不容易察觉,发展又十分快,的确没什麽好法子──到了晚秋的时候,镇痛药已经吊上了,沈凉生睡过去的时候便多起来,有日睡醒一觉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下意去找秦敬,却见床头坐著的是老刘,便略略比划了一下,问秦敬哪儿去了。“他说出去走走。”老刘佯装无事地答了,心里头却急得很。这日早晨见他过来,秦敬便说要出去走走,让他帮忙看会儿人。老刘当时拦不住他,只得放秦敬出了门,可这都下午四点多了,也没见人回来,他边著急边盼著大孙女赶紧下班过来,让她出去找找人。沈凉生脑子还不迷糊,看出老刘面色不大好,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半点不著急。他半点都不怕,笃定他会回来──只要自己还在这儿,他就哪儿都不会去。不会真的走远。其实他觉得对不住他,到了最後还是要扔下他一个人,可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他也确实没和秦敬说过,只趁这日秦敬不在,叫老刘取了纸笔过来,慢慢写道:“替我好好照顾他。”老刘忍著泪应了──秦敬都没哭过,他可不敢跟这儿号丧,见沈凉生比了个“把纸撕了”的手势,便赶紧一条条撕了,还觉著不放心,干脆揣在了裤兜里。秦敬确实未曾走远,只是去了趟大悲院,从早上跪到下午,先是求菩萨让沈凉生少受点罪,後来便只长跪佛前,反反复复默念著诗经中的句子:“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如能够代替你,我愿意死一百次。这日秦敬并没等人出来找,五点多便自己回了家,虽因跪久了更见伛偻,面上却很平淡。沈凉生已经又睡过去了,老刘松了口气,跟秦敬一块儿坐在床边,静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他道:“人说七十三、八十四都是槛儿,他今年可不就是七十三了……但要说咱俩也快了,过两年也不一定能迈过这个槛儿……你就再熬两年,熬一熬就过去了,到时候地底下再聚……他肯定等著你。”“我不用他等,”秦敬淡淡接了句,又发觉自己说得让人误会,便改口道,“他不用等我。”老刘闻言抬眼望向他,只见昏暗的屋子里,秦敬淡色坐在那儿,眼神却是亲热地注视著床上睡著的人,轻声把话说完:“老刘,你信不信,他走时我准定知道,也准定得跟他一块儿走。”“…………”“你约莫不信,可我信。”那天老刘几是失魂落魄地跟著大孙女一起出了门,一路往家里走,觉得脚底下跟踩著棉花似的,每一步都不真实。这些年,两家熟归熟,可秦敬和沈凉生的关系到底是个秘密,老刘婶知道,儿子辈多少能猜出点来,孙子辈却真以为他们是表兄弟了。谎话说久了,老刘竟似自己都忘了,秦敬和沈凉生可不是真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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