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戏_四、饭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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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饭局 (第1/2页)

    

四、饭局



    德国胶片无销货,市面上流通的正是美国胶片,林槐生与美国人做生意,首要争的还是能稳住前景的钱,假使资金堵住,付出的心血也容易成枉然。好在他从前和同事合拍的影戏销路顺畅,座无虚席,令他囤下一笔丰厚的资金继续筹备新戏。他这时候有好几个拍档,一个叫马霖濡,一个叫秦楚明,他们在映华影业同时做制片人也做导演,话语权不低,业界名声也够响亮。天津一家报刊划出文艺界面供影评曝光,点评的多是他们映华影业出品的电影,他们拍新闻片也拍长故事片,长故事片的类型主要集中在伦理、黑色侦探、武侠古装和摩登风月,三人各自有擅长的类型和倾向,胸襟不贫乏,视野也在逐步开阔,确实称得上上海电影界的佼佼者。

    林槐生善拍伦理片,不只是爱情的,还包括家庭和社会问题的片子,影评人写他常常借此针砭时弊,发人深省。这回他倒是轻松一些,拍的是罗曼蒂克爱情片,可剧本是马霖濡写的,这位风月场老手的笔触忽然有些浮夸,还搀了点牛鬼蛇神的色彩在里面,因此,陈沛兰粗读一遍以后,有些枉然,又听见跟她一同从新加坡到上海的小刘一会儿吱吱吱憋笑,一会儿哭得眼泪滴答流。

    这个故事讲的是上海名门望族的一对同父异母兄妹的luanlun纪事,meimei梅琳患了一场大病去世,兄长梅丰在半夜看见她的鬼魂,梅琳总算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兄长控诉,在世之前父亲重男轻女,骄横跋扈,母亲羸羸弱弱,任人摆布,而她生来就是个被欺负的怪小孩,得不到父母亲的宠爱,又不经意受初恋情人的诱导吸食了鸦片误入歧途而患上恶疾,正当她病如苍白死鬼之时,兄长越来越上正道,成为人人敬仰的正人君子,并且有一门婚事,对方也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他们一家人都极少关心她,父母亲倍爱他胜过她这一将死之人,足以激起她的嫉妒绝望和恨意,而这嫉妒里又掺杂着丝丝密密的爱恋,穿针走线般绕成一团海棠红的毛线球。梅琳没有喝下孟婆汤,而是借了一礼拜期限,做一个人形孤魂,要还她女儿身逆从前境遇。

    月光蒸蒸发亮,云海翻浪,梅琳重新回到旧宅,琢磨着是引诱梅丰跌进鸦片陷阱,还是在虚实紊乱的深夜里摒弃做人时与他根深蒂固的血缘联结,再放肆地谄媚他,勾引他,讽刺他,背叛他,玩弄他。梅琳认为兄长厌恶鸦片,清高而不好淌进这个混沌局面,可她又不自信先前的血缘羁绊能让他爱她。梅丰见到梅琳的鬼魂以后吓了一跳,她还是穿着那身玫红锦绣鸟旗袍,坐在镜子前正思虑。肝肠寸断,她百般勾引他,在最后一日流着泪说兄长我是如此敬爱你舍不得你可你为什么在我生的时候从不看我一眼啊,她本是要发怒用香炉砸他头颅,不忍心,又痴痴亲吻他,胭脂红帘子终于垂怜这复杂的缠绵之事而哗然一落,结局是他自愿饮毒而死,与她共丧黄泉私婚,留下可怜可恨的父母亲和惊愕的大小姐。

    小刘讲,亚当是人,夏娃是鬼,在伊甸园里偷食禁果没有被惩罚,最后这结局也是夏娃心之所向,终得其所。陈沛兰把剧本放在桌子上,摸了摸扎进耳垂的珍珠配饰,转啊转,转得耳朵发烫,却没有任何评价,只是问何人要演梅丰。小刘从故事回过神来,蹭蹭鼻子答,是映华影业的演员杜昱。

    霞飞路鸟声绵延的时候,詹姆斯选了僻静之处邀众人共进晚餐,这圆桌围着的就是林槐生、马霖濡、秦楚明、杜昱、陈沛兰和另一位女演员林潇潇。陈沛兰第一次见这部电影的主创们,她猜到林槐生是导演,没想到正是与自己合作的导演,马霖濡是编剧,杜昱是饰演梅丰的男演员,而林潇潇则饰演梅丰的未婚妻,至于秦楚明,他多半是来凑热闹的。这一桌满汉全席,清蒸水煮爆炒煎炸应有尽有,詹姆斯要了白酒和红酒,似是不醉不归。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杜昱对着远道而来的詹姆斯和陈沛兰做了个自我介绍,陈沛兰打量他一眼,一下子就能代入到梅丰的角色里头,他是衬的,眼神有些飘忽,藏着点忧郁,不知在忧郁什么,像是一个静谧的旷野,很渺远,她忽然莫名其妙就共情起来了。能在旷野里旁若无人地演戏,她觉得他会是个好对手。

    林槐生听马霖濡和詹姆斯谈笑风生,从亲身轶事讲到创作思路,酒还未下肚几杯就摇晃旧话,原来又是老生常谈,早已在达成合作意愿前讲过两三遍。吃饭时人人各怀心事,林槐生也不作话,看詹姆斯继续逢场作戏,夹一颗狮子头到马霖濡空荡荡的碗里。陈沛兰喝着热汤,对勺子吹散涟漪,几只眼睛的形状,她吃进去,吃到胡椒和鱼鲜味。林潇潇本来眼睛只停留在马霖濡身上,无聊起意又转头询问杜昱近况,她说她不太喝鱼汤,轻轻把碗推向他,杜昱的眼神里少了那点忧郁,应该是汤雾洗去的。秦楚明贴心地在给旁人添菜添酒水。

    马霖濡的声音最豪迈响亮,他讲古,讲史,讲浪荡情和梦,讲一座都市,然后问陈沛兰一个问题:“天鹅夫人,你可知你为什么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陈沛兰听后未被问住,放下汤勺,用绢布清雅抿嘴,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这个问题应由导演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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