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墓碑 (第1/3页)
日子似乎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从来没有尽头和改变,在春日的梅雨,宅邸的长夏,深秋的长天,融化的雪里,一直如此,直到某一天你忽然惊醒,发现他已经死去,他没有吃到杏果做的饼,看到樱花的绽放,而梨花至今未开,你再次想起他对你表白说我能不能吻你时脸红的青涩和他在你第一次远行时的笑,他的墓碑未免简陋,作为一个嫁进宅邸日后一直算真正主人的夫人,却什么也没有。 你在这种幻觉中心想他若不认识你会怎样,他会成为一个演员,一个学者,或者其他的什么,他不会成为一个情人,他如果不是演出不会化任何妆,他会亲自为他母亲下葬,会在某天下午遇见你而不回头。 他会穿着与常人无异的白色衬衫,发尾始终既不长也不短,他抱着一摞书籍,也许还有一只猫,或者狗,他在下午的阳光中灿烂而真实,只是你无法再触碰他,你对他的印象只会止于一双青绿色亮丽的眼睛,灵动的,像未熟的杏子,和树梢的春意。剥开一切苦难,他曾经不过是个纯粹的少年。 我还是想遇见他,你想。火车颠颠簸簸驶进了站,你没再走水路,手里拿着那封由曾经的家仆写的家书,二十年前的回忆吹拂到你脸上,像那列带你离开的火车一样,你想起他最爱戴的天蓝色发带,他被逼迫戴上的红色流苏耳饰,到后来变成他最喜欢的耳饰,他咬着笔盖给人数账,因为招待客人他学会了打麻将,他因为又输了钱唉声叹气,余光看见你又窘迫一样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怎么就回来了?他声调有些不自然地问。 我想见你。你轻声回答。 你想吻他的眼睛,他的耳垂,他的胸口,你想看他虚幻不曾盛开的梨花,想他独自生长在你手心向你索吻,想再次牵起他的手紧张地问他能不能吻他,你无法忍受你的角色被一个陌生人替代,他留不住的痕迹,被你吻了一遍又一遍。 你在梦中看见了他,你们都只是曾经最开始的模样,那时候你对他只有欲望,他在徘徊中选择利用你的欲望,而在梦里,他还未及腰的金色长发铺在身后,到处是皎洁的月光,你撕心裂肺地干呕着,仿佛要吐出所有的悔恨,所有欠下的别去,你曾与他交融纠缠的灵魂,而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勾上你的小指。 我的生命从见到你时,才真正开始。他说着,风把他的笑意尽数吹散,而你在星空下,想起这是你们第一次重逢的第二年,他对你的,唯一一次表白。 你无法摆脱这种思念那怕他早已死去,清晨你会看见他在树下倒书,中午你会在日光里看到他在假山池旁戏水,下午你会在余晖中看见他坐在窗台含笑着看你,你感到死去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一直到你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他依旧随着风吻你的脸侧,当你听见冲天的枪声响起,想到的不是战争里遍布的尸体和血红的长天,而是他小指上的红线和落下的泪珠,在深秋也不曾消逝。 你回到这里是个契机,你收到了曾经家丁的信,赴约去港口看望那个人,那人大抵五十来岁,手上满是斑驳的斑纹,腿脚因为枪伤不太便利,他说他是某一天翻到了路辰托付给他的信,才来找你的,他送了你一束蝴蝶兰,你带着花和他一起在河边散步,寒暄着曾经的往事,河面波光粼粼泛出早春的艳色,路边的槐树微弯着腰。 你问他为什么想起来要找你,那人说,掌柜的当初很照拂下人,很多人直到现在都还受到他曾经帮助的影响,小姐你可能不清楚,掌柜的——路先生他,其实曾经说过,他想把自己的遗物全部烧毁,他说,过去的废墟是一种迷人的危险,毁掉之后带着那份无法销毁的记忆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