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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决

    乌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阿罗。彼时他只有阿罗这个乳名，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活泼好动，精力旺盛，总是需要她哄很久才能入睡。后来她自己的儿子不到三岁便夭折了，这个孩子更是占据了她全部的感情和心血。可这个孩子逐渐长大了，他有了新的名字，他长成了草原上最矫健的鹰，飞去了一方新的天地，再也不回到她身边。

    年纪大了的人，其实眼睛已看不太清了。乌姆跪在地上，眯着眼望向王座上的骨力裴罗，她只能看见他刀削般的轮廓，曾在她怀里哭闹的孩子，转眼就这么大了。

    他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乌姆不由得发笑，为什么？

    “我去见了大巫”，乌姆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你只是被那个不详的汉女蒙蔽了，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要包庇她。。。”乌姆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怪异：“你很好，你果真不怕死！你背叛了神！”

    她的干哑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中，周围人都不寒而栗，她吐出的回纥语像是一连串神秘的诅咒：“你可以去死，我管不了你，我要我的默延啜继承王位！你和那个汉女此生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默延啜跪在一旁，看着此时状若癫狂的乌姆，这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阿婆，这不是那个温柔细心的阿婆，他浑身发抖，惊觉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为什么？”骨力裴罗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乌姆盯着他，仿佛要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因为我给她下了两味药，你们只查得出一味。”

    骨力裴罗的手骤然攥起：“还有一味？是什么药？”

    乌姆笑的似是要喘不过气来，干枯的身子伏在地上抖着，仿佛风中残枝：“告诉你也没用，因为你也要死啦，哈哈哈哈。。。。”

    殿中一片寂然，都被这老妪的惊人之语吓得不敢动弹，只有骨力裴罗盯着她看。过了许久，年轻的汗王闭上眼睛，不愿再看：“留全尸。”说罢便起身离去。

    默延啜惊呆了，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膝行几步想要上前求情，却被一旁的武士死死的按在地上，他低吼着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乌姆回头看默延啜，就在她永远的失去了她的阿罗时，许是老天垂怜她孤苦，默延啜出生了。她再一次拥有了一个孩子，她在骨力裴罗那失去的，都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了。她手把手的带他长大，他和骨力裴罗不一样，他依恋她，依仗她，把她当作自己的亲阿婆，事到如今依然愿意念旧情。。。

    “默延啜，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好好活着，成为回纥的王，成为这片草原的王。”乌姆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她充满眷念的看着默延啜，她最爱的孩子，他生来便背负着王冠，要走一条荆棘丛生的路，她愿意为他清除一切障碍，托起他成为草原上不落的太阳。

    默延啜的眼泪砸到地上，他被按住，只能听见乌姆蹒跚的步伐被人赶着离开，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不顾他的意愿，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